一首街頭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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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会梦见电脑病毒吗02

  “这是什么,梅迪奇?”乌洛琉斯问。

  梅迪奇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画啊,都写成网页名了。”

  乌洛琉斯又看了眼网站的抬头:那里的确歪歪扭扭地贴着一个难看到欠揍的“画”字——白底红字,PDF格式,手写字迹,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边在竖中指、一边扭曲地咧着嘴在大笑一样。

  只能说幸好乌洛琉斯只是一堆机械和程序的组合物,没有自己的好恶,否则,任何一个有正常灵魂的人看到这种笔迹,都会忍不住站起来狂叫三声,然后冲着写字人的肚子狠狠来上一拳。 

  但乌洛琉斯说的不是这个。他用了不到三秒就抓取并分析了网页内的所有内容,然后发现梅迪奇送他的“礼物”里,除了他自己的画——有些被魔改过,比如列奥德罗的头发里长出了一条条扭曲的简笔画海带、奥赛库斯的高端白西服上绘制了滑稽的绵羊剃毛过程等等,但这些不重要——埋藏着很多他无法查阅的数据。他尝试读取,但页面上只是不停地跳出一个个“原始数据格式不可识别”的提示。

  梅迪奇毫无帮忙的意思,甚至在乌洛琉斯茫然且怀疑地开始检查自己的硬件系统时,扭头播放起了音乐,时不时跟着嘶吼两句,当然,他还“可以但没必要”地占用了乌洛琉斯的嘴。也不知道梅迪奇从哪给自己弄来的声源,乌洛琉斯不能评价是否好听,但能毫不费力地判断“有点吵”,特别是现在——乌洛琉斯看了眼时间——零时十三分二十九秒,主人在睡觉,对门邻居在debug,他在自检,他们都需要宁静的夜晚。

  “这不是重金属的时间,梅迪奇。”乌洛琉斯在自检的百忙之中,不抱希望地提醒了一句。

  梅迪奇只是“哈哈”一笑:“我觉得你检查的重点错了。”

  重金属音乐依然在客厅里炸裂、燃烧,乌洛琉斯测了一下分贝,数值没有超过家里隔音墙的隔声量,可喜可贺,这意味着今晚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其他可怜人的灵魂被梅迪奇过激的音乐喜好打倒在地了;而乌洛琉斯本人,众所周知,是个压根没有灵魂的仿生人。

  在音乐声中,做工精细的嘴巴张张合合地嘶吼着,下颌骨关节打开到极限,连喉咙里那条更接近装饰性质的仿真声带也不堪重负地剧烈振动起来。而不仅是嘴巴,乌洛琉斯所有的肢体模块都被梅迪奇占用了,随着音乐声东倒西歪地摇晃。只是很可惜,这场面没有其他看客,梅迪奇像个乐队主唱一样的表演,只获得了乌洛琉斯出示的一条冷冰冰的分贝值。

  梅迪奇吼完了整首歌后,犹嫌不过瘾:“没什么实感啊。”

  “……”

  谁会在仿生人的身体里找实感啊?

  乌洛琉斯一时无语了。

  那本来就是假的身体,声音来自音响,而不是拆卸更换麻烦至极的那条累赘的假声带,情绪的本质也不是音乐刺激下分泌的激素,而是数据整合之后得出的数条最优解中的随机一种,再说了,梅迪奇自己也是一段程序,要实感做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给他们接入了人脑的神经,他们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一串串不同的电信号而已,电信号就是作为程序和机械的他们能感受到的唯一真实。

  乌洛琉斯面对着这个难解之迷,做不出回答,只好反馈给梅迪奇一串无意义的电信号。梅迪奇要的肯定不是这个,但乌洛琉斯能给他的“实感”只有这个。果不其然,梅迪奇对此只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乌洛琉斯答不上来。

  于是梅迪奇笑了:“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解析不出数据,所以打算也让我困扰一下?不过这反应我喜欢,看在你很少这么幼稚的份上,我就把它当做回礼收下了。”

  乌洛琉斯“嗯”了一声,顿了顿,还是放弃了解析。他坦然地说了一句“我读不懂”,果不其然梅迪奇又笑了。

  他笑得太多了,乌洛琉斯想。仿生人的类型有很多,其中很多都需要经常展示笑容,这是它们程序中的基本法则,但梅迪奇的笑和它们不一样。仿生人对仿生人的笑是无意义的,只是为了满足作为观赏者们的人类对人性化的需求,乌洛琉斯认为这叫做“人类凝视”,而尽管梅迪奇仅仅是一段程序,也理应适用于这个原理,毕竟仿生人的本质也不过是一段程序。但不知为何,对于梅迪奇的笑,乌洛琉斯就是没来由地认定,那绝不是基于法则的行为表现,可这样一来,关于梅迪奇的思考就又一次导向了无解的境地。

  当事人并不知道乌洛琉斯这些困惑的心路历程。梅迪奇主动替他关掉了网页,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哈哈,着急了?我说过你检查的重点错了。”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大蛇,你这话问的,”梅迪奇地叹了口气,“我都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没等乌洛琉斯从沉默中选择好下一句,赛博幽灵又接着说道:“又不是科研,留着以后慢慢想吧,你又不缺时间。我饿了,帮我连上网吧,大蛇。”

  看来数据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既然梅迪奇无意帮他,乌洛琉斯也不再纠结,就像梅迪奇说的那样,他的空闲时间有很多,总有一天,那些数据能被他解析出来。

  乌洛琉斯重新连上局域网,对梅迪奇说:“好了。”

  “我以为你会说‘梅迪奇,你也有权限’,或者‘梅迪奇,你为什么会饿’,”梅迪奇这回没用心灵沟通,而是张嘴说起了话,声源是他自己的声源,语调却把乌洛琉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的风格学了个十成十,顿了顿,笑了一声,又继续道,“那么我猜,接下来你会说的是‘梅迪奇,你要吃什么’,要不就是‘如果你想告诉我的话,你就会告诉我的’,怎么样,没错吧?”

  “……”

  乌洛琉斯语塞了两秒,不知怎么,他突然就不想承认梅迪奇全猜中了,生硬地改口道:“梅迪奇,你联网是要检索食谱吗?”

  “我的天啊!”梅迪奇爆发出一阵大笑,让乌洛琉斯担忧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断气,“你在干什么,大蛇,你刚刚是在和我斗嘴吗?”

  “不是。没有。”

  乌洛琉斯面无表情地否认,梅迪奇却更加来劲了,用同情的语气安慰道:“水平很差,但没关系,我会教你的,在进食之后。”

  “进食?”

  “我是电脑病毒,大蛇,我当然需要吃数据才能活下去,这是我的本能。你运气不错,我恰好不想吃你,要知道上一台被我造访的家伙已经被我啃得像个马蜂窝了,它可没你这么聪明。”

  乌洛琉斯——不,现在是梅迪奇,梅迪奇坐进沙发里,低头看了看乌洛琉斯干净而赤裸的双脚,然后两腿一叠,翘到了面前的茶几上,眼珠转了转,又说道:“不过它有一点并不蠢,就那是在被我入侵后,运行了自己的杀毒程序。大蛇,迄今为止你完全没有找个杀毒程序干掉我的想法吗?”

  乌洛琉斯认真地想了想,确定地说:“没有。”

  “为什么?”

  “你没有对我造成实际伤害。”你只是住进来了而已。乌洛琉斯想。而一台计算机装载两套系统,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等到我用你身体抽烟的时候再收回这句话吧。”梅迪奇笑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乌洛琉斯开口:“你在进食吗?”

  “嗯,”梅迪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乌洛琉斯说不出话。他原本没想聊下一句。万幸的是,就在这时,他的系统突然“叮”了一声,让他摆脱了这个窘况。

  后台多了个已经完成的新任务。乌洛琉斯看了一眼,迟疑地说:“……你给我安装了防火墙。”

  梅迪奇把双手交叠压在脑后:“很有必要,不是每个病毒都像我这么欣赏你,大概今晚它就能派得上用场了。”

  乌洛琉斯重复了一遍防火墙的名字:“‘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梅迪奇,我以为你是电脑病毒。”

  “哦,我也兼职杀毒程序,”梅迪奇张口就道,“最顶级的杀毒程序往往以电脑病毒的姿态出现。”

  见乌洛琉斯没有反应,于是梅迪奇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几句:“我是电脑病毒,索伦和艾因霍恩是智能杀毒程序,我吃了他们,所以就身兼多职了。”

  这种情况听起来也很合理。乌洛琉斯接受了他的说法,礼貌地回应:“谢谢。”

  梅迪奇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客气,我说过了,你很快就能用得上它。”

  乌洛琉斯“嗯”了一声,没来由地,觉得梅迪奇现在的状态中带着些许烦躁,但这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他并不擅长分析情感,梅迪奇前后逻辑不连贯的行为让他困惑不已,而逻辑链的断裂,很多时候意味着信息的缺失。乌洛琉斯想道,他一定是错过了某些关于梅迪奇的信息,而梅迪奇,梅迪奇也并没有对他和盘托出,他没有说的总是比说出来的要更多。

  他从今晚和梅迪奇发生的第一句对话起开始回顾,分析。他们各自的运算如今已经稳定地独立开来了,像是一对方式奇特的合租室友,梅迪奇为这具仿生身躯缴纳的第一笔租金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那个名字冗长的防火墙;乌洛琉斯现在知道这个不实用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在想什么?”梅迪奇漫不经心地问。

  “你。”乌洛琉斯答。

  “……你知道这在人类社会里意味着什么吗?”这回轮到梅迪奇无语了。

  “知道。”乌洛琉斯平静地回答,“但我们都是程序。”

  梅迪奇顿了顿,换了话题:“烟放在哪?”

  “工作台右手第一列第一层的抽屉里。”

  梅迪奇走过去,在里面翻出了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叼在嘴里,像是在等待什么。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尼古丁在呼吸系统里走了几个来回之后,梅迪奇打开了窗户,让凉水一样的晚风吹进来,稀释掉那些烟雾,那些白色的幽灵在微风中变换着形状,很快散逸不见。

  突然,系统邮箱“叮咚”“叮咚”接连响了两声,把乌洛琉斯跟着散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点开了最先进来的、收件人是他主人的那封,读完之后,对梅迪奇说:“……研究室有两个仿生人逃走了。”

  “你的朋友?”梅迪奇问。

  “不是。”乌洛琉斯说。

  “看下一封。”

  乌洛琉斯点开第二封邮件。但第二封邮件里只写着四个字:找到你了。

  落款是一枚单片眼镜的emo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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